2018年3月1日星期四

故乡的面貌,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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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有意思吧(www.u148.net)

 

大年初三那天,我和不二回大王庄为养父母庆寿。

 

春节一过,天气逐渐好转起来,那天却突然又下起了小雨,气温回到了寒冬。

 

再次回到故乡,我是欣喜的。从车窗向外望去,记忆中的村庄、小桥、河流、道路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笔直的马路和一望无际的田地,我的心不禁悲凉起来了。啊,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车子停在一个厂房的门口,养父母见我回来,显得格外喜庆。哥哥、姐姐,还有我这个养女都回来了,两个老人已经很知足。

 

厂房是哥哥几年前修建的,做为他生意上的生产基地,只用了一年就废弃了。养父母一直跟着哥哥姐姐住在城里,他们也很久没有回过故乡。

 

来庆寿的人挤满了屋子,养母告诉他们我是谁,大家都很惊讶,我离开村子的时候才六岁,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哪里还认得出我来?

 

养母一个个向我介绍,这个是住在隔壁的大婶,你小时候跟她家培培关系最好。培培跟你同岁,现在在广东,她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培培”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但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个吵架,晚上她妈妈端了一碗面条来我家,我当着人家的面把面条倒在了猪圈里,然后我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人们热情地围着我,打量着我,夸我长得胖,我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们了,在人群中感觉有点尴尬,于是找了个机会逃了出去。

 

我跟不二说:“走,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养父提醒我说:“老房子已经快要塌了,你们进去的时候小心点。”

 

虽然村子完全变了样,凭借对农田和村庄相对位置的记忆,我找到一处疑似老房子的位置,周围都是新盖的洋楼,只有它孤零零地立在农田旁边,显得格外的破败。

 

看到它时,我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这是我的家吗?它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而且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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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屋子走了一圈,越走越疑惑,这不是我的家,可是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屋子后面是一大片农田,田埂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因为下雨变得更加泥泞。远远可以看见小路的尽头有一栋房子,屋顶上插着一面红旗,那是我曾经读过的学校。

 

我带不二去学校参观,边走边向他介绍:“小时候,村子里的小伙伴们总是结伴去上学,一路上打打闹闹。你看这条小河,小时候水面要大得多,我们夏天下河捉虾,冬天在河上滑冰。那时候觉得上学的路好远,每天要走半个多小时,现在看这条路怎么那么近啊?”

 

雨越下越大,走了几分钟,我们两个的鞋子都粘满了泥巴,脚步变得越来越重。

 

不二劝我赶快回去参加宴席,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再去。

 

回到厂房的时候,宴席快要开始了。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是我的舅妈。在我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我经常去舅舅家小住,那是我记忆中的另外一个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喊了一声“舅妈”。她愣了一下,她认识我,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显得有些拘束,我后悔去打扰了她。我放开她的手,笑着走开了。

 

我看到墙角里坐着一个老头,抱着个手,一声不吭,跟他年轻的时候像极了,那时候他每次来我家,也是这样坐在堂屋,抱着个手,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们啃他带来的甘蔗。他是我的舅舅,我小的时候他很疼我,还有我的外婆,他们虽然知道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依然对我很好,他们都是好人。

 

没过多久宴席开始了,吃的是经典十大碗,有些菜我还记忆犹新,二十多年过去了,农村宴席的菜谱和上菜的顺序几乎都没有改变。

 

主张筹办这场宴席的是我哥,养父母是主角,老两口辛苦了一辈子,他们期盼的是家庭的和睦,儿孙过得幸福,其实并不是这份热闹。人老了之后反过来要听从子女的安排,这是很多家庭无法改变的现状。

 

宴席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似乎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阶段,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准备,却只有很短的时间去体验。

 

吃完饭,我不死心,仍要带着不二去找我家。

 

刚出后院,看见一个小老头,跟我养父长得很像,我认得他是三叔,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工,老了就回到农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儿无女也无牵无挂。我在宴席上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着门,嗑着瓜子,脸上一直堆着笑容,我很难再见到比他更质朴的人了。

 

我问他我家的方向,他边指边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他,没几步就找到了一栋房子。

 

站在院子前,我一下子就确定了这就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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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我记不住了。

 

以前我家门口没有种菜,是一个平平坦坦的院子,一年四季我就在这个院子里玩耍。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屋里闷热,全家就把藤床搬到院子里,晚上就睡在满天的星光下,一直睡到第二天身上被露水打湿。

 

我带不二去房子里参观,很久没人居住,屋里的家具没剩几件,但我清楚记得屋子里的构造。房子有三间屋宽,屋子之间没有墙,靠一排衣柜隔开。堂屋里有一个条柜,条柜下面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把八仙桌扯出来当饭桌。我离开家时候,还没有那张桌子高,我小时候特别渴望能坐在八仙桌旁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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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的左边房梁上有一个燕子窝,有一次有只小燕子从上面掉下来,我不记得它摔死了没有。我哥曾在右边的房梁上栓过一个秋千,我从上面掉下来摔花了脸,养父就把它拆了。

 

我的床就在左边窗口下面,我妈说,每次她回乡下看我,临回城里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院子右边的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猪圈,但都上了锁,我没办法进去。

 

我一边跟不二说这些的时候一遍忍不住泣不成声。

 

不二问我为什么哭。

 

我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才四、五岁,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我以为我小时候很凶,经常跟别人打架,我姐却说,小时候我一点也不凶,从不欺负别人,别人欺负我,我都是智取。三岁的时候,有个小孩打我,我不还手,趁她不注意,把麦芒塞到她的脖子里,她哭了一个下午。

 

我小时候是个话痨,一天到晚不停地讲话,有时候还会冒出一两句至理名言,让人哭笑不得。

 

养父特别疼我,整天把我放在头顶扛着,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他总是给我留着。

 

再次回到这里,我已经是这把年纪。我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照顾好我爱的人,我为什么哭呢?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小时候的那个自己。

 

最终还是没有时间去我的小学看看,姐夫就喊我搭他的车回城里。

 

这次离开,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从来,我们都是人间匆匆过客,凡尘来往,你去我留,不过如此。

 

我们这一代其实很可怜,很多人的故乡,漂着,漂着,就消失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故乡在哪里。史铁生说:“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愿你我可以带着最微薄的行李和最丰盛的自己,在世间流浪。同时永远铭记,有个地方,在等着你回去。

 

我要还家 
我要转回故乡,头上插满鲜花 
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 
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 
我要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海子 《诗人叶赛宁》

 

PS:本想理性地写一篇关于故乡的文章,结果写着写着又变成繁琐的流水账了,任何细节都不想忽略是因为我想真实记下当时的感觉。“写,是为了那缭绕于人的种种告别。”告别再一次离开的故乡,告别从前的自己,吾将往矣,留些念想给远方。穷我一生,学说“你好”,“谢谢”与“再见”。

 

(微信公众号:heyixi007)

 

本文原始链接:http://www.u148.net/article/14251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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