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7日星期四

爸爸,要记住你是个勇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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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疗结束后,我回重庆,爸妈回了老家。他们在上海憋得太久,回了家就像刑满释放一样,全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手术之前需要休息两个月,这段时间怕恶化,要吃两个周期的希罗达。这种药物的副作用是降低人的食欲,单独用药的反应尚可忍受,所以,爸妈在家的这两个月,我可以稍微松口气。

老爸这次生病,我妈坚持认为是因为他以前吃了太多的肉,并打定主意让他慢慢戒荤。我爸却认为生病了,本来胃口就不好,更要吃有营养的东西。他们两个经常为这件事争吵,吵到最后就让我来做决定。

我向来不习惯拿主意,也不习惯用强硬的态度逼迫别人。世间万物,没有哪件事是绝对的,生命苦于无常,我爸生病本身或许只能用“不幸”来形容。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就命运而言,休伦公道。生而为人,终难免苦弱无助,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多么厚学博闻,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我希望我爸能够坚强起来,能够在精神方面自由再自由一些,他想吃什么我一般都不会反对。我妈吃斋念佛了十几年,她认为人要以万物的和谐为重,物质方面简朴再简朴一些,她也没有错。他们两个都希望拉我入他们的阵营,将“我们”和“立场”演成魔法,强制个人的情感和思想。为了平息这场争吵,我跟我妈达成了协议:我爸生病期间,我戒荤,把省下来的那份给我爸。

回到重庆,虽然没有老妈的监督,我还是坚持吃素。同事对我的行为不太理解,她说:“你的坚持其实没有一点意义。”我知道没有意义,但我必须做点什么。这世上需要有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物存在,要是每件事情都有意义的话,人是会窒息的。而那些没有意义的事,很多时候倒成了一种精神寄托,支撑着你在困难中前进。

9月底,爸妈去上海复诊,这次要准备手术了。姐姐和姐夫也从美国回来,陪同他们一起去了医院。手术前花了一周的时间做了一系列的院前检查,全部检查结果出来,还要等有空床位的时候才能住院。

国庆第一天,我从重庆到上海,还是没有确定手术的时间。整个国庆假期,我们一家五口都在等医院的通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距离上一次跟我姐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年。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阔别三年的再次相聚,面临的是这么一个悲伤的局面。我的姐姐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她活得很简单,很纯粹,父母是她唯一的软肋。这段时间以来,她一定很难过,一个人偷偷流了很多眼泪,但在我们面前,她总是很乐观。她的乐观不是没有根据的自我安慰,她的乐观来自她不停地学习和钻研的过程中掌握的知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她说:“手术伤元气,术前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她列了一周的营养食谱,每天亲自买菜,又亲自下厨。她本来是一个生活能力很差的人,厨艺还停留在烧水和煮面的水平,为了我爸,她每天花很多时间研究菜谱,还让我跟着学习。她回国以后,我什么都听她的,不敢说一个不字。虽然这些事情我妈更擅长,但她不愿意让我妈知道我们买活鱼杀活鱼,不愿意惹我妈生气,不愿意这个家里有争吵。她经常暗地跟我讲,要灵活处理关于爸妈信不信佛的问题,我爸经常夸她处事比我聪明,其实她不是比我更聪明,她只是比我更懂事。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终于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医生说:“手术安排在十月十日,请提前一天到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
 

九号一早,我们一家去了住院部。我去过很多次住院部,四楼普外二科的走廊上布满了我的脚印,但这一次我格外紧张,真真切切感受着等待命运宣判的那种喘不过气的气氛。

 

楼层最中间,是护士站,那是类似酒吧柜台的样子,半人高的桌子,有限度地隔开了病房和她们。紧挨着的房间,是医生办公室,管床医生带着我们住进了病房。

 

病房里有三张床,中间那张空着,另外两张床上都躺着病人。人总是对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人格外热情,没多久他们就跟我爸妈交流起来。他们一个来自福建,一个来自宁波,疾病在不同的地方找到了他们,即使他们当时身处不同的生活,但疾病一眼看出他们共同的地方,统一把他们赶到这么一个地方圈养。

 

留我妈在病房照顾我爸,我和姐姐去办理术前的各项手续。去外面的药店买了住院期间要用的东西,去血液科备了血,等我们回来,我爸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我和姐姐把东西放在储物柜里,坐在看护椅上跟爸妈聊天,假装,没有一点悲伤。

 

下午,我和姐姐被喊去了医生办公室。每个家属早晚都要进到里面去——那意味着,你家里的病人要动手术了。管床医生(他一般会作为助手参与手术)首先跟我们讲,明天我们的手术安排在第三台,大概下午两点钟开始,整个过程需要五个小时。然后,他跟我们仔细讲了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出现的概率有多少?”他每说一个风险点,我都要提出疑问。

 

“这个现在没办法评估,要等明天开腹看了情况才能确定。”

 

以前我不知道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那么多,现在才明白作为一个人每天光是活着就是多么的不容易。

 

姐姐小心翼翼地提出我爸最关心的问题:“能不能保住肛门?”

 

医生解释说:“肿瘤的位置有点低,保肛的成功率只有一半,万一术中出现骶前大出血,就必须把肛门拿掉。”

 

我不敢想象,万一真的保不住肛门了怎么办。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告诉他可以保肛,他自己也说过,没有肛门活着就没有了质量。我和姐姐决定瞒着他,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病友群里有很多永久造口的病人,他们的生活质量也在慢慢提高。对于我和姐姐来说,我们只要他活着,我们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签完了知情同意书,我和姐姐回到病房,没有告诉爸妈医生跟我们说的话。

 

下午护士长带着一个护士给我爸标记造口的位置,她在我爸肚子左右两边各画了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圈。我和姐姐明白,左边那个位置上是临时造口,而右边那个就是永久造口。我爸疑惑为什么要画两个,姐姐跟他说:“两边都画上,手术的时候医生看哪边方便就用哪个。”

 

稍晚的时候护士送来了几包药,让我爸明天早上六点钟开始喝,又嘱咐我们让病人早点休息。留姐夫在病房看护,我们就离开了病房。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个谁都没有提手术的事情。上海的夜幕下,医院对面的马路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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