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6日星期五

小时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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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有意思吧(www.u148.net)

 

早上七点半,我去菜市场开卷闸门。开店后,需要把店里的货物搬出来,摆在店门口。在搬一箱核桃时,发现盒子里尽是些核桃的碎壳,以及没有被吃完的核桃残渣。应该是老鼠吧,我继续清理货柜,有几粒黑色动物屎遗漏在角落。我用纸包好,用它来代用五灵脂。

 

二年前,我在菜市场开了一家诊所,平时兼卖中药。药店所在的菜市场,位于市区。市场外边被批发墨鱼、干虾、干鱼、干辣椒的店子包围。我租住在离市场不远的小区,每次路过批发行,鱼腥味混杂着香料,已提前让我的鼻子吃了一顿早餐。我摆好干货站在店里,等待第一个顾客或是患者上门。

 

“锵锵”、“咚咚”是正对面肉类加工区域传来的声音,卖肉削骨的多为女屠夫,每个屠户统一穿蓝色工作服。卖肉摊大都是夫妻档,男主人通常上午不见身影,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伴随的则是“哐当”刺耳的铁链声,他们把早上用来拖猪肉的四轮拖车绑在市场内的柱子上。在店铺与肉摊之间,有块空阔地,里面被白线分割成大小均一的卖菜区域。菜贩卖菜只能摆在白线区域内,绝不能越过白线区域。

 

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是菜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买菜人来回穿梭在白色区域外围,他们有骑电动车的,有拖篮子的,有边走路边带小孩的,有男孩牵女孩手的,有父母带儿媳的,卖菜的有老人,有中年人、有年轻人,他们各自吆喝,有的则为谁占的位置多而争吵不休。有人接电话,怕听不到对方说话,快速跑进我店内,接完电话后又迅速逃离。

 

一天,一个老人在店铺外盯着我的招牌看了很久,我看着他,不问也不招呼。在菜市场,有很多人对着我药店发呆,等到回过神后,各自离开。对于这样的发呆客,最好的招呼就是什么也不做,和他们一起发懵。

 

老人走进店内,未等我反应过来,直接找凳坐下,拿出一块手帕擦拭脸上流下来的汗珠,喘口气后,他打量店铺内的药柜和货架。问道“年轻人,我要看病”。我示意他把手放到把脉枕上,与我相对平视。

 

经过把脉看苔,我断定老人得的是中医所说的消渴病。根据不同的症状,中医将消渴病分为上中下三消三种症状,上渴为口干思饮,渴饮无度;中消为消谷道善饿,食不知饱;下消为饮一溲多,尤其夜尿频多。我把手按在老人右手脉搏上,老人陈诉自己的病情,“我看见食物就想吃,怎么也吃不饱,老觉得肚子饿”。

 

之所以会出现消渴,是因为脾胃所运化的营养不能有效涵养人体,营养随大小便排出体外。对付消渴病用药遣方,在于以滋阴、清热、生津为主。我开好处方,抓好药。在递给老人药时,我特意嘱咐要他注意饮食,不要每天大鱼大肉,否则生命堪忧!老人像捣蒜一样,不停的点头。离开药店后,我看他直接朝对面肉摊走去。 

 

老人第二次出现在店里,是在三个月后的下雨天:他将手里的黑色长柄伞挂在后背衣服的领子上,人走到哪里,水就滴在那里。我要他先坐下,老人先用手摸了摸红色凳子,屁股刚一落座,又马上站起来,说这次不累,不需要。他走到柜台前,告诉我,今天要抓七付。我应命,且在上次处方上重加黄芪和山药的剂量。“咚、咚”雨滴不断敲打门玻璃,这次下得比之前更大了。老人困在我的诊所里。我打开一壶红薯酒,去隔壁店买了若干酱牛肉。留老人一起吃饭。人在饭桌上,有很多话要说。

 

我得知:老人和我是同乡,后考上师范在市里当老师,直至退休在这里安家生子,没有回过老家。他嘴里塞满了牛肉,这块没吃完,又去夹碗里的。面前的白饭一直没怎么动,杯里的酒还有大半。他说:“什么羊肉、狗肉、猪肉、老鼠肉、癞蛤蟆肉、斑鸠肉、麻雀肉、蝙蝠肉,我都吃过。野猫肉,不知道你吃过没,野猫肉其实就是家里养的猫,因为跑到山里没人要,年轻的时候,我就用夹子夹到过一只。”他用手向我比划,“大概有这么大,直接扒毛,烧开水加点姜,沁甜,喷香的!”

 

听说广东人喜欢吃猫,我在广东五年却没吃过。第一次踏上岭南这片土地,是我上大学的时候。食堂里所有菜没有半点辣味,也没有咸味一点的。和朋友吃饭,我问他:“你吃过的,最好吃的菜是什么?”朋友说:“是一道清蒸的桂花鱼,作法很简单,但关键是,这鲈鱼从小吃桂花长大,所以当这道鱼端上桌时,闻到的不是鱼腥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那你现在觉得,什么东西最好吃?”我问老人。

 

“到了我这种年纪,可以说市区内所有知名的馆子都去过,但令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我娘熬的老鼠汤!”

 

“那怎么可能!”我不认为老鼠肉好吃。

 

老人身子坐正,“年轻人,你没有经历过那个特殊的年代,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村里每天都有人饿死,大家割树皮、吃草根、熬皮带。对我而言,最开心就是:半夜的时候,娘把我推醒,他们将一只肥大的死老鼠用水洗干净,没有去毛,直接用清水煮,等水开了,肉香就完全发散出来,我娘紧紧贴着门缝,我爹则用棉被堵窗户。他们生怕肉味飘到隔壁”。老人讲完,望着很远的地方,暴雨不断在敲门玻璃。

 

每年的春分,总有位朋友找我喝酒,酒到半酣,朋友来了兴致:前几天,医院来了一位老人,这老人得的是糖尿病,已到了十分严重的那种,为了控制病情,病人家属特意为他准备了一间单独病房,就是为了控制病情,遏制老人不良的饮食习惯。病情是得到了缓解,可每天晚上你都会听到“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的哀求声,吓得半夜值班的护士个个绕道走。

 

有天晚上,老人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值班的护士好奇透过窗户看到了惊人一幕。护士跑到我值班室,紧跟她后面的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她对我说“那个老人在吃肉”、“那个老人在吃肉”、“那个老人在吃肉”…..护士一直在重复。我知道出了事,迅速收拾好东西,跑去老人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呛鼻的血腥味迎面扑过来。老人正在嚼嘴里的肉,他手上的血啪嗒、啪嗒流个不停,血从床上一直流到地板上,所到之处尽被染红。我慌了手脚,被赶来的护士连叫好几次才清醒过来,我帮老人止血,扎绑带。老人吃着自己的生肉,边嚼边说“细前的味道!细前的味道!”说的是我们家乡话,老人满脸笑容,没有半点痛楚。说完,朋友长舒一口气,天边传来阵阵响雷。 

 

六十多年前,一道闪电击中村外的一棵大松树,此树需要五个成人拉手才能抱住。第二天,曾祖母在松树下捡到一担麻雀,多亏这担麻雀,爷爷全家八口人,才能在那个饥荒年代全部存活下来。村里其它人就没那么幸运,爷爷说:只要一出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路边随便就能看到未经掩埋的尸体,他们往往简单盖一床破烂草席,上面洒满了白色石灰。那个时候老鼠特别多,个个长得像猫一样大。它们在乱坟堆里打洞,听到有人抬尸体过来,老鼠们从洞里探出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等尸体落地,纷纷爬出来,为争食物打得吱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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