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9日星期六

爸爸,要记住你是个勇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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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重庆的第二天,我去单位上班。科长见到我,问我父亲的病情。我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讲着讲着,我忍不住抽噎起来,她安慰我说:“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回来了就好好工作。”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吃惊,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关心的却只是工作,我不太能接受她的这种冷漠。

这次请长假,办公室同事都知道了我爸生病的消息。有个跟我关系颇好的同事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说:“工作两周之后我还要去上海,陪着我爸把放疗做完。”

她问:“你爸手术的时候怎么办?”

我说:“到时候还要请假。”

她说:“你老是请假影响多不好,放疗期间没有必要一直陪着,把假期留到手术的时候再请吧。”

我有点不高兴,反驳她:“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工作比我爸重要?”

她不说话了,她知道现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我何尝不知道她说那些话是为我好,可我没办法接受她的好意。目前的状况,所有的理智对我来说都是纸糊的,风一吹就烂成了渣,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问心无愧。

在重庆的两周里,我始终放心不下在上海的爸妈,每天上午十一点,我就开始紧张,猜想着我爸是不是已经进了放射室,今天有没有出现不适的感觉,一定要给我妈打个电话才能安心。尽快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我又向领导请了三个星期的假。再次回到上海,我爸已经完成15次放疗,身体状况良好,我要陪着他接受最后10次的挑战。

放疗期间,每周一要去检测血常规。以前血象都很正常,我回上海第二天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白细胞和血小板跌倒了最低值以下,看到检查单我吓坏了,急忙跑去找医生。医生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是正常现象,停止放疗后会慢慢恢复,不需要吃药,平时注意不要感冒,也不要有伤口出血。”

在医院久了,渐渐发现医生总把事情说得简单,只要病人还能喘气,他们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严重的问题。病人和家属心存疑惑,又只能靠自己,久而久之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半个专家。我每天从网上查阅各种资料,知道艾灸可以升白,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要用到这种方式。

上海的出租屋狭小又逼仄,屋里的家具旧得褪了颜色,四十平米的房间被改造成两件卧室,墙板挡住了光线,使得屋子显得有些昏暗。七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害怕老爸抵抗不住不敢开空调,再热的天也只能一人一把纸扇。就是这样一间昏暗闷热的屋子,它却是我们战胜生活的希望。除了医院,我们也只有在这个小窝里吸取着能量。

那天开始,每天下午老妈要给老爸艾灸一个小时。艾条在屋里燃烧,屋里通风不好,烟味散不出去,我躲在窗下看书,浓密的烟熏得我眼睛睁不开,一揉就是一把眼泪。这本不是美好的回忆,可那副画面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每当我回忆起那间小屋,就能想起我们三人那时的姿态。

幸运的是,艾灸升白对我爸起了作用,一周以后,他的血象恢复了正常。我也把这个方法分享给了其他人。

 

除了血象,爸爸没有出现明显的放疗反应,他的身上没有包疹,也没有呕吐现象,但有时候,他会在梦中咳嗽,随着放疗次数增多,他咳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睡在他的隔壁,深夜他的每一声咳嗽都在我心里震颤。我不敢叫醒他,只能默默地哭泣,我觉得很无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怕放疗对他无效,又怕他坚持不了。

他不知道,每天晚上我跟姐姐聊很久的微信,讨论他身上出现的症状和最佳的处理方式。我们也知道有些症状一旦出现,就只能靠他一个人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越是这样,我越觉得那是一种折磨。长这么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正是这种责任,让我一夜之间从孩子长成了大人。

临近放疗结束,我也该去见见我们的主治医生了。提前了两天,没有挂到他的号,病友说可以当天找医生加号。我不敢确定,专家号那么难挂,医生真的会给加号吗,一天加几个,我又能不能抢到呢?

我从来不习惯在重要的事情上留有不确定性,医生周四门诊,于是星期三的下午,我去他的办公室等他。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啊等,直到七点,他都没有出现过。我向护士询问,护士说:“张医生今天有七台手术,估计要晚一点下来。”

 

于是我又等啊等。办公室门口走廊并不宽敞,而且人来人往,我实在不好意思坐在地上,连续站了五个小时还不见人影,我真是有点累了,就到楼梯口的展厅里就地而坐休息一会。

展厅里还有几个人或坐在小马扎上或跟我一样坐在地上,攀谈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也是张医生的病人家属,在等病人出手术室。我很想问问他们病人的病情,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照顾病人的经验。但我却不知如何开口,生病这个事情,没有人喜欢跟人讨论。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捂着伤口,羞于承认自己曾经的痛苦和无助。

大约九点半,电梯门打开,张医生终于出现,病人家属迎上去,张医生说:“手术挺好。”家属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真的好羡慕他们,终于熬到了手术,手术就意味着不必再受煎熬,意味着成功。而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每一步都是迷茫。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世界最伤人的不是贫穷和物质上的匮乏,是对比,你总是看着前面的别人,心里焦虑,没有底气。

家属继续在楼梯口等病人出手术室,我则追着张医生去了他的办公室。他已经认得我了,主动问我爸的情况。我说,下周是最后五次的放疗,想找他问一下下一步的治疗方案。然后我又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实在抱歉,没有挂到您的号。”他说:“不用挂号,明天直接找我加号。”听到他亲口说可以加号,我才放心地离开。这六个小时没有白站。

果然第二天,我们很顺利地拿到加号。张医生问我爸放疗的同时有没有口服化疗药。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要同步化疗,之前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情。医生开了四周的希罗达(口服化疗药物),让我爸尽快开始服用。然后他说:“放疗结束就可以回家休息,希罗达吃两周停一周,每三周来复查一次,两个月后手术。”

离开医院,我跟姐姐说了这件事情。她特别自责,说同步治疗确实可以更好地抑制肿瘤生长,之前担心老爸对放疗不敏感或者反应太大,没有提这个建议。现在有点后悔,怕当初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安慰她说:“没有什么是最好的选择,我们要坚信我们每一个选择都是对的。”

放疗还剩下最后五次,每天早上八点钟,我依然去放射室排队报到,确保我爸是下个时段的第一名。报到结束,我就在大厅里等。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认识了不少来放疗的人,他们的病因不同,但病里都带有相同的那个字。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年龄和性别,他们有的刚刚发病,有的已经捱过了好多年,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乐观。他们热心地告诉我一些宝贵的经验,比如日常饮食的注意事项或者需要改变的生活习惯。或许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得到满足,在这里,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开始吃希罗达的第三天,老爸觉得不太舒服。那天放疗回来,老妈已经做好了午饭。我爸盯着饭碗,久久不动筷子。我问他为什么不吃饭。他皱着眉头说:“吃不下。”说完,他就离开了饭桌,躺床上休息了。

他生病以来,我从没听他说过难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痛苦的表情。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怕他看见,赶忙躲进了厕所。我在病友群里求助:“我爸吃希罗达第三天,吃不下饭怎么办?”大家纷纷劝告:“吃不下也要吃一点,不吃饭人会垮的。”放疗了那么久,当初害怕的副反应都没有出现,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面前原本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吃不下饭”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灾难,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我却已经不知所措,感觉心都要碎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擦也擦不完。

那天中午我也一口饭没吃,虽然我知道有时候帮不上什么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受苦。

 

后来的几天,老爸每顿都坚持吃饭,不知道是他恢复了胃口,还是因为不愿意让我跟着难过。老爸生病之后,我开始相信爱是人类唯一的救助,这爱,让人有勇气接受苦难,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

 

2016年8月10日,那天是最后一次的放疗。从7月6号开始,这一个月的每一天都过得煎熬,好在我们已经顺利走完了这一步。接下来的日子,也要一天天坚持下去。人不可逃避苦难,亦不可放弃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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