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让你看看我出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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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七佛   图 | XXXXuAn

 

01

 

以前和淼哥在一起，她总会接到这样的电话。内容是，你减肥了没啊，瘦点好看，回家记得带个男朋友。

 

那时候淼哥看着我，总是很无奈地笑。

 

我说，听见没，咱家老太让你减肥，咱家老太让你找个男朋友回家。

 

淼哥挂了电话，耸了耸肩，说，没有人比这老太更能操心的了。

 

淼哥家的这位老太，以前是知青，会做衣绣花，也会唱上一句“十七八，梅花开，送我去远方。七八十，梅花落，送我归故乡。”

 

只是这才华没有晒在碧海蓝天下，而是尽数埋在了庄稼地里。

 

闲暇时间，老太会翻门前的三分地，然后再用竹竿和枯树枝架起架子，好让豆角，黄瓜，丝瓜，从春天爬上夏天。

 

老瓦房的旧窗户前还种了棵葡萄树，弯弯扭扭的枝，都是老太用岁月浇灌大的。

 

淼哥说，这老太知道她小时候爱吃葡萄，所以种了这棵葡萄树。

 

只是淼哥从来没有在老太面前提起过，葡萄真的很酸，一点都不好吃。

 

后来淼哥一家从安东搬到伊山，关于老太的很多记忆，都停留在了八 九岁。

八 九岁的记忆就像是慢镜头，镜头里是晴朗的午后，老旧的门槛前躺着一只黄色的小巴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向孩子们招招手，说说那陈年旧友，心中千愁。

 

02

 

淼哥从小到大都爱吃韭菜盒子。以前在安东，那老太总会早起，拿起镰刀从菜园子里割些绿得出油的韭菜，摘理干净，再用井水冲洗，晾晒，切丝。

 

菜刀每走一步，韭菜的清香都会深一分。菜刀走得步数多了，就连头发丝上都沾满了韭菜的风尘仆仆，清香狂野。

 

随后，用六月底新收上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和面。这时候麦子磨成的面粉是最香甜美味的，做好的韭菜盒子，能闻出甜味来。

 

每次做好，老太从来不会叫淼哥去吃。而是等淼哥放学的时候，从篮子里拿出，一本正经地说，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吃吧，不然明天就会坏掉。

 

长大后，淼哥来到伊山，就将菜园子里的各种蔬菜的名字，全部留在了安东，唯独记得韭菜的名字和样子。

 

只要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地，淼哥的第一反应就是，你看，那么多的韭菜，可以做好多好多的韭菜盒子。

 

老太就笑话她，小笨蛋，那是躺在春天里的麦子。

 

后来淼哥去远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与老太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有一年淼哥在给老太的电话里无意间提起，突然想念韭菜盒子的味道了。

 

那年，老太仿佛年轻了十岁，卷起裤脚走进菜园，拿起镰刀割了把韭菜，和面，做成韭菜盒子。然后用白布包上，从安东走到伊山。

 

那老太和很多年前一样，还是那句，韭菜盒子包多了，扔了可惜，就带给你们吃了。

 

淼哥拿起韭菜盒子，一咬，满口都是奶奶的味道，都是童年的味道。

 

每当淼哥说起这个，都会自己嘟囔一句，你看那老太，死要面子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帅。

 

03

 

有一天，我们站在故乡的边缘回首看时，才发现记忆里的人只要想见就总能见上，想做的事只要想做，就一直有机会去做。

 

可是我们天生懒惰，总喜欢等啊等，最后终于等来了一场盛大的来不及。

 

去年七月，淼哥在微信上问我，可不可以转三百块钱给她，她要回一趟老家。

 

我收到信息后，二话不说，直接转了三百过去。

 

转完之后，我才想起淼哥这丫的明明前几日刚回过老家的啊，该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我忍不住问，没出什么事情吧？

 

淼哥回我，骗你玩的，没有什么事情。

 

妈的，真的被盗号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

 

三天后，淼哥从安东回来，灰头土脸的。她告诉我，她家那位很好面子的老太是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走丢的。

 

走得时候，葡萄还未熟透，锅里也还盛着昨天熬的粥。

 

明明前几日淼哥回伊山，那老太还从安东过来，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淼哥这丫的还剥了一块巧克力放在她的嘴里。她还说，这是第一次吃巧克力，味道不怎好。但她不知道，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只三五天功夫，便人走故乡故。

 

04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淼哥都给我发来同样的消息，她说，她想她那个一直催她减肥的老太了。

 

我说，可以想，但不准哭。

 

淼哥说，她打了老太的电话号码，竟然拨通了。

 

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你说，我让奶奶的手机号永远不要停机，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我奶奶还没有离开了，只是和往常一样，忘记接了？

 

我记得我给她写了好多的话，却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想起以前我跟淼哥说，我们家的老太都八十好几了。每到春节，她还是会给我们几个小辈，准备好大几百的压岁钱。

 

淼哥摇了摇头，说她家的老太就没有这样的悟性。自打***岁搬了家，就没见过老太的压岁钱长成什么样子。

 

很长一段时间，淼哥一直觉得，她家老太不给压岁钱，可能是因为那个老人家真的重男轻女吧。

 

现在才知道，那老太一直盼着她成家，是想把那么多年积攒下的压岁钱，全部给她当嫁妆。

 

春去冬来，三分的园子丢了四季的菜，墙边的杂草没了镰刀长成了无赖。门前的豆角架等不到故人来，活成了出门要饭的乞丐。

 

那年，你从我的风景里走失，从此再也没有消息。我日日夜夜为你写寻人启事，你看到了一定记得回来。

 

我还没让你看看我瘦下来的样子，也没让你看看我出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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