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日星期日

十九夜行·育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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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有意思吧(www.u148.net)

 

半夜的金岗街,白雾萦绕空荡的建筑工地,高矮不同的楼层被水泥及散落的钢筋填充。有几处灯光在雨中飘曳。我们在建筑工地前面的开阔地下车,陆打开车后备厢,从包里拿出两张黄色符咒。

 

进入三月的舞阳市,阴雨连连,公司员工讨论如何在潮湿天气里煲汤去湿。我住在公交站的终点站,平时上车总能找到位置,所以上班坐公交,我是一路睡过来的。有天醒来,路旁的木棉树突然开花,花是殷红的,烟雨蒙蒙,那树上的木棉艳的不像真,树下有人捡地上的花,还有人用长竹竿在打树上还未脱落的木棉。同事说当地人有用木棉花煲汤的习俗。

 

公司是个开放式的空间,高层员工坐在左边,一般员工坐右边。相互间的对话,各自都听的很清楚,总监突然搭话说,花是植物的性器官,他们当地人菜花煲汤,这汤应该还有壮阳的功效。闲聊人群里有几个女同事,听到总监开口,个个住嘴,滴滴答答传来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

 

我常常加班,晚上十点半是我搭巴士的时间点。那天,一下班,我直奔公交站点。这个点站台上很少有人,要有也是多半以女子为主,女子个个衣着靓丽,好几次我看到隔壁公司的女子在这等车,我们俩没有对话,各自观望,等彼此不同的公交,等谁第一个打破僵局。

 

我四周找寻,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子。不过却看到另一个更漂亮的,女子长发披肩,一身职业套装,深青色的包裙将她丰满的臀部包住,我敢肯定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屁股。长发女子打开手里的包,翻出白色的烟盒,接着四处翻东西。

 

“今天是活见鬼,老娘想抽根烟都这么困难”“喂,你有火么?”吓我一跳,发现女子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刚才我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不知她是怎么靠近我的,她穿高跟鞋,走这么快,竟没有一丝声音。“没有”我小声回答,女子朝我四周嗅,我往后退几步,生怕她会闻出昨天我没洗澡的事实。“奇怪,你身上没有一点烟味。”

 

哐哧,公交到站,周围的垃圾被驱赶到一旁,巴士开门,靠近车门的先下来,等到站的人走后,那人又挤上去。长发女子绕过人群,避过旁边的垃圾。她先跑到巴士前头打卡,后回到巴士后门搭车。我追过去,停在大巴后车门处,想问她叫什么。谁知司机朝我挥手,示意我回到站台,车子马上就要启动。长发女子用手攀住车门内的柱子,大喊“叫我陆羽渊”。车门关闭,我追着车尾灯跑“我叫余十九”。陆可能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只想告诉她我的名字。

 

我住在围口,那里聚集舞阳市最多的外地人口,每到深夜,下班回家的人群,三三两两,路上小地摊摆着衣服或百货,嘈杂的音乐,行人路过,要突然提高嗓音,对方才能听得到。街上混杂着醉酒吐过酸味,不远的天桥能看到食物残渣。我进入小区,积水的路面,常年滴滴哒哒。道路两旁摆着七个成人高的垃圾桶,垃圾盖不知去了哪。几只杂色野猫趴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旁边散落半尺高的垃圾。猫见人靠近,扭头冲我一声“喵”,它眼睛是宝蓝的,发出瘆人的光。见我离开,继续翻找食物。

 

楼道上缠满密密麻麻的天线,直指天穹。走廊内性病广告、搬家广告、厕所广告、租房广告…..被过道风吹得呼呼作响。“啪”老旧的铁门打开,声音在小区回荡。我上楼。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脚步声,黑暗里传来噔的节奏。我加快步伐,传回来的声音更明显。总算安全到家,推开门,直奔厕所冲凉。水是冰冷的,我打个寒颤,陆羽渊靠近我的走路姿势,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擦干身体,我赤身裸体躺进被窝。被子有些发潮,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出租房内常年不见日月,孢子霉菌已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池塘边围满人,大家大气小气的喘,一团团白气围绕在周围上空。其中一个人站在池塘内,穿一身背带皮裤。他一点点收紧水里的网兜,网里装着婴儿的尸体。尸体突然睁开眼睛,慢慢向我爬来。我拔腿就跑,可无论我往哪边跑,她都在道路尽头等我。

 

“余十九”、“余十九”、“余十九”…..声音断断续续。我没有应它,父亲说过,半夜三更,看不到人,千万不能应声,哪怕是至亲之人喊你也不能应。我穿上短裤,光着上身。扭开倒锁,推开铁门。走廊一头一位身材丰满的黑影慢慢靠近,“陆羽渊”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人影是真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老娘找来的”她上身T恤衫,丰满的胸部将上衣撑得圆鼓鼓的,一条超短热裤,露出一条光滑白皙的大长腿。我擦干嘴角流下了的口水,下身的短裤开始鼓起。我脑后勺突然被重击一响,“发什么愣,赶紧给老娘穿好衣服,我赶时间!”

 

金岗街,原名金缸地,金字在舞阳当地方言里特指收藏死人骨骸用的罐子,当地人的丧葬习惯是先把先人的尸体葬好,过几年等其自然风化成白骨。再派其子孙后代来挖坟,取出里面的白骨。将它们敲碎装进事先备好的陶罐。若子孙有好几个,先把骨骸称好重量,再平均分给各个子孙。

 

建国后,这里成为流浪者的天堂,城区改造,金缸地被规划成火葬场,改革开放以来,舞阳市成为重点经济开发区。旧火葬场被遗弃,新火葬场又被规划到郊区。政府将这块空地转手卖给房地产开放商,地产商将这改造成高档单身公寓,本地人迷信不敢住,所以这公寓主要面向外地人,大都租给老外。据说公寓一到午夜,常能看到一群衣着古朴的小孩在小区内嬉戏打闹。每到月初一或十五,小区总能看到昨夜被烧过的冥币痕迹。街坊邻居私底下传:来金岗街烧香要比去观音庙求子要灵验。

 

羽渊走到我跟前,闭上眼睛,手掌合一,念道“开光,开光,开光顶四方;开眼光亮敞敞;开耳光听四方,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她右手夹起一张符咒贴在我后脑勺,我头如遭重击,转而像灌了十杯咖啡,清醒异常。我四处打量周围,原本空阔地赫然立起一栋高大的砖瓦房,我跟在陆后面,道路坑坑洼洼,加上下雨的缘故,我的鞋已沾满污泥。

 

路旁不知何时站着几个小孩,他们个个身穿白色大褂,留着一条齐腰的长辫子,打着绑腿,深色的布鞋丝毫不受雨水的影响,崭新依旧。一个小孩见我靠近,快速堵在我前面,站在道路中央,先安静站在那,随后双手慢慢摘掉自己头上的脑袋。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名衣库刚买不久的裤子,硬是沾了不少泥。“福寿,别闹,这是我的新朋友”,听到陆的训话,那小孩左摆摆,右扭扭。将脑袋重新安在脖子上,朝做鬼脸。福寿跟我们走到砖瓦房的门口,不再往前走。“怎么了?”羽渊摸着福寿的脑袋,温柔问道。福寿用手指着里面,表情僵在那里。羽渊有所会意,不再追问福寿,径直走进大厅。

 

只见,一个硕大的十字架立在正中央,十字架上悲悯的耶稣像绑在上头。三个巨大的蜡烛灯架悬在房梁上,室内亮堂堂的。大厅后排摆满有靠背的木凳子,整齐有序,五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坐在最前排,见我们走进,微笑应对后又转晴为阴,示意我们看十字架下面的讲经台。

 

一位约五十多岁的妇人面对十字架念念有词,似在向上帝祷告,她全身包裹一件黑色长袍,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嬷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羽渊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要我去后备箱拿一个黄色包袱。

 

当我再次回到大厅,见两人一前一后,各自站在前台。嬷嬷始终背对着我们,陆首先开口“以前你们怎么对待这些小孩的,我管不着,但现在他们是游魂,就是我陆羽渊的事。”

 

“他们生是上帝的子民,死也是上帝的子民”。羽渊要我把包袱扔给她,我把包袱用力往上抛,她一只手接住包袱,覆盖上面的黄色布快速脱落,一把桃木剑赫然出现在她手里。“你那么虔诚,怎么死后没上天堂,反倒漂浮在阴阳之间,地狱都不想收你。”突然阴风四起,教堂内的蜡烛灯台被吹得东倒西歪,坐前排的小孩相互裹在一起。陆握紧手里的剑,站在前台,如铜浇铁铸般一动不动,秀发飘飘。“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声音像从九层冰窖里跑出来,闻着无不汗毛直竖。

 

一个黑色鬼魅忽朝羽渊飞扑过来,羽渊面露微笑,凌空唰唰连续刺出许多剑,可惜招招落空,嬷嬷窃喜,右掌化为鹰爪,离羽渊的脖子不到一公分,以为得势,不知为何嬷嬷被一股推力反弹到十字架上,原来这剑招不是为了刺人,而是引敌深入,再虚空画符结界。利用结界的力量推嬷嬷出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嬷嬷跌落在讲经台上,她快速整理衣冠,低头狼狈逃出大厅。“死丫头,这笔账你给我记得”。羽渊把桃木剑重新用黄布扎好,揩去额头上的汗,一个人在那嘀咕“奇怪,明明把她封印在青云山上,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我走过去,想帮她拿包袱。刚走到她面前,她右手猛拉我左手,突然跌倒在地。羽渊骂道“该死,一定是刚才使用金刚咒,耗费太多元神。”

  

福寿一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七八个小孩,左看看,右看看,走到大厅门前,停住脚步,探出小脑袋。“别怕,是我,嬷嬷被打跑了” 羽渊轻声说道。“福寿,把姐姐叫来不止是为了对付嬷嬷,还有其它事吧?”福寿眼睛睁得圆鼓鼓的,歪着脑袋。“陆姐姐,我朋友二喜,我好几天都没看到他了。”“那你们有没有去周围找”,“我跟五彩、三牛,还有花妞他们把这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二喜”,福寿咬着指甲,作思考状。

 

羽渊查看手上的手表,“该死,快到点了,看来今晚是来不及!”她走到福寿面前,蹲下对他说“福寿,今晚姐姐是没时间帮你找二喜,不过姐姐答应你,明晚一定带二喜来,还有你们喜欢吃的糯米鸡,你们看成不!”一旁的小孩,纷纷直呼好呀、好呀。羽渊伸出小拇指, “来,我们拉钩”。福寿伸出另一个小拇指,跟羽渊碰到一起,大脑袋与小脑袋贴在一起,羽渊将各个小孩纷纷抱在怀里。

 

陆羽渊带我走出大厅,福寿带着众小孩走到大厅外,目送我们离开。不知怎的眼前的建筑突然消失,只有空地上堆砌的沙子及建筑用料。羽渊将扯下的符用火机烧掉“奇怪,你不是没有打火机吗!”“打火机,其实我一直都带身上”。“这开光符,只有一个时辰的效力,如果超过一个时辰你将永远留在阴间,还有今晚的事,绝对不能跟别人说起,你父母也不行”她很严肃,眼睛正对我,容不得我说半个不字。

 

鸦片战争时期,靠海的舞阳成为首批开放的通商口岸,洋人要在舞阳圈地建教堂。前清官员自是有求必应,将金缸地划给洋人,经手的官员纷纷在自己的奏折里书写,自己如何用块坟地换得大清江山的安稳。洋人教堂有了,跟着而来的则是附近建起来的育儿院。神父及相关神职人员将捡来的弃婴或是他们雇人送来的婴儿安置在这,但凡要进育儿院,都要经过洗礼,那些身体状态不好的,经洗礼及祷告的折腾,就真的进入了天堂。神职人员认为精神上的洗礼远比肉体上治疗要重要。死婴儿就近埋在附近的空地。旧时饥荒战乱时期多,无家可归的野狗聚集在周围,专吃刚埋不久的死婴。

 

我们坐在车里。“这些小孩从小没了爸妈,即便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无法正常投胎做人。”羽渊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讲。汽车快速驶进市区,车窗外一片模糊,我见仪表盘指针停在“185”。她一手轻抚方向盘,一手将一个铜铃递给我,“今后,你就是天师盟的人”,我接过她手里的铃铛,仔细端详:一头谛听蜷缩在铜铃上,竖起一对长长的耳朵。

 

传闻谛听是地藏王的坐骑,能辨世间善恶美丑。我把它握在手心,顿时一股刺骨的凉意由手心向身体其它经脉游走,等我醒来已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一月有多少工资”,“平时有加班费么”,“年底有年终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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